中国音乐史书
  四、琵琶、琴及器乐合奏的发展
 


四、琵琶、琴及器乐合奏的发展

 

琵琶是一种弹弦乐器的通称。唐代所谓的“琵琶”,是专指三国魏晋以后经由西域传入的“胡琵琶”。至于汉代流传下来的琵琶,此时概称为“阮”或“阮咸”。胡琵琶有两种形制:一为曲项琵琶,简称“琵琶”,有四根弦、四个柱(柱,即“相”。音位的标志),音箱呈梨形,曲项,用拨子弹奏。一为五弦琵琶,简称“五弦”,有五根弦,四个柱,形制与曲项琵琶相同而略小,原来也用拨子弹奏,在南北朝后期已有人改用手指弹奏了。

唐代盛行的琵琶,主要是曲项琵琶。这种琵琶不仅用作大曲伴奏乐队里的领奏乐器,还经常用于独奏。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诗对当时琵琶独奏技法作了精采的描述:

 

千呼万唤始出来,犹抱琵琶半遮面。

转轴拨弦两三声,未成曲调先有情。

弦弦掩抑声声思,似诉平生不得志,

低眉信手续续弹,说尽心中无限事,

轻拢慢撚抹复挑,初为《霓裳》后《六么》,

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,

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。

间关莺语花底滑,幽咽泉流水下滩。

水泉冷涩弦疑绝,疑绝不通声暂歇,

别有幽愁暗恨生,此时无声胜有声,

银瓶乍破水浆进,铁骑突出刀枪鸣,

曲终收拨当心划,四弦一声如裂帛,

东舟西舫悄无言,唯见江心秋月白。

 

这首诗生动地描述了演奏者内心的感情和演奏技巧。诗人从“急雨”、“私语”、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、“间关莺语”、“幽咽泉流”、“银瓶乍破水浆进,铁骑突出刀枪鸣”等千变万化的声音里体会到演奏者内心的“不得意”与“无限事”,反映出当时琵琶的独奏水平已达到相当的高度。

不过,这种琵琶由于只有四个柱,其音域较窄,又是由拨子弹奏,技巧不会像手指弹奏那样复杂,因此,其表现力是有一定限度的。据现有资料,至晚在唐乾宁四年(公元897)以前,曲项琵琶除四个柱以外,已使用了“品”。“品”的使用使琵琶的音域大为扩充,同时,结合了盛唐以来已经使用的用手指弹奏——“搊弹”的演奏方法,大大提高了琵琶的艺术表现力。

据白居易《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》诗,知道唐代已经有了琵琶谱,可惜这种乐谱并没有流传下来,其具体情况不得而知。公元838年日人藤原贞敏来我国学习琵琶,回国时他的老师琵琶博士廉承武以琵琶谱相赠。后来藤原贞敏的孙弟子贞保亲王编有《南宫琵琶谱》一书,书中保存有两首调意的乐谱,据说是藤原贞敏的传谱。从此谱来看,当时已借用琴的指法术语,创造出琵琶手指弹奏的各种指法名称。

唐代的琵琶曲,主要来自当时流行的各种歌舞大曲,如《六么》、《霓裳羽衣曲》、《凉州》、《胡渭州》等。

唐代有名的各族琵琶演奏家有段善本、贺怀智、曹刚、裴神符、康昆仑(康国人)、雷海青、李管儿、赵壁等。他们的演奏各有不同的风格,如曹刚以右手运拨的气势若风雷而取胜,裴神符则以左手细腻委婉的拢撚而闻名。这些琵琶家还都长于移调演奏。说到移调,就要想到贞元年间的一个故事:据说,贞元中(公元792—797年)长安大旱,皇帝下诏让长安东、西两市搭台求雨,两市百姓乘机举行音乐比赛。当时康昆仑演奏琵琶号称“第一”。因此,东市就请他登台演奏,康昆仑马上移调弹了一曲“新翻”《羽调绿腰》。东市人以为不会有敌手了,哪里知道,在康昆仑演奏时,西市台上出来一个女子,说“我亦弹此曲,然后再移到枫香调中去弹”。等到她一弹出来,声音像雷鸣一般有力,表达得非常神妙。康昆仑听后十分惊奇,立刻表示愿意拜这位女子为师。等到女子换了衣服出来,康昆仑一看,原来他是庄严寺的和尚段善本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从一个宫调移到另一宫调演奏的手法,有的较容易,有的就很难,如把羽调《绿腰》移入枫香调演奏,就是属于难度较大的一类。这种移调演奏的手法,创造了同一曲调的无数变体,它对我国琵琶演奏技术的发展,起了促进的作用。

琴在唐代仍继续发展。

唐初至“安史之乱”以前,由于社会生活安定,广大知识阶层远离人民,所以创作不多,且无多大现实意义。许多琴家主要着重在整理旧曲和从事理论著述方面,如贞观年间的赵耶利,曾整理了蔡邕的《蔡氏五弄》等五十多首汉魏六朝的旧曲,编写了《弹琴右手法》、《弹琴手势图》等总结汉魏以来演奏技法的著作。天宝年间的薛易简,除加工整理旧曲外,还写了一篇《琴诀》,对那些不顾乐曲内容,只管“用指轻利,取声温润,音韵不绝,句度流美”的形式主义倾向,提出了批评。他认为“声韵”必须为表现内容服务。琴的音乐必须能使“正直勇敢者听之,则壮气益增;孝行节操者听之,则中情感伤;贫乏孤苦者听之,则流涕纵横;便佞浮嚣者听之,则敛容庄谨”。就是说,要潜移默化,达到教育的目的。

这个时期,在创作方面可以董庭兰的《颐真》为代表。董庭兰早年曾从凤州参军陈怀古学到沈、祝两家的《胡笳》。他在六十岁以前,几乎都是在其家乡陇西山村中渡过的。天宝末年,他应房琅之请,在其门下当过一阵清客。《颐真》一曲,是他隐居山林,过着“寡欲养心,静息养真”(明·朱权《神奇秘谱》《颐真》小序)的道家生活的反映。

“安史之乱”以后到晚唐,是琴的重要发展时期。残酷的社会现实,使一些琴家创作了富有现实意义的作品,其中陈康士的《离骚》尤为突出。

陈康士,字安道,唐末僖宗(公元873—888年)时人。在当时以“善琴知名”。他的创作,据《崇文总目》等书记载,约有“百章”,全收在他编的《琴谱》十三卷里。著名诗人姜阮,皮日休都为他的琴谱写了序。

《离骚》原是战国时代诗人屈原的作品,陈康士“依《离骚》以次声”(宋·王尧臣《崇文总目》)——根据屈原的《离骚》来谱曲,决不是偶然的。他所处的时代,正是唐王朝江河日下,发发可危的时候。历史上有名的王仙芝、黄巢领导的农民大起义就爆发在这个时期。随着社会矛盾的激化,使统治阶层内部这部分人与那部分人之间,宦官与朝臣之间,斗争也相当剧烈。有些朝臣像屈原一样对现实腐败的政治提出异议,便随时有被杀或被逐的危验。因此,屈原的遭遇和《离骚》所表现的感情,很容易引起这些人的强烈共鸣。陈康士有感于此,所以创作了这首琴曲。

陈康士在谱曲时,针对长诗《离骚》既有神奇的想象,又有一定故事情节的特点,深刻理解领会了诗中抒发的曲折复杂的思想感情及其变化,选择恰当的音乐主题,给以完美的表现。因此,《离骚》一曲正是通过对理想的热烈追求与失望的感叹,塑造了一个力图挽救国家危亡,并为之全力奋斗的生动形象。

此曲在艺术上也是成功的。如乐曲一开始运用两个调性的对比,表现屈原内心激愤与失望两种矛盾心情的音乐主题就十分生动:

 

又如第七、十二、十六等段,连续运用“滚拂”和上行模进,表现屈原上天入地,四处求索,陈诉自己衷肠的处理手法也颇有意境:

 

此外,第16—18段,通过两次“人慢”,最后进入“大慢”的散板。这种层层收缩的处理手法,可能与唐代大曲“破”的部分所谓“人破”、“煞衮”、“歇拍”等处理手法有关。这种收结的手法,对后世琴曲创作有相当重要的影响。

大约在中唐时期由曹柔首创了最早的减字谱。

这种减字谱是刚从文字谱里脱胎出来的。其主要变化有两点:第一:有了减化的符号,如文字谱的“宫”,减字谱则作“宀”(《太音大全集》引曹柔减字)。第二,明确规定了右手四指的“抹、挑”(食指向里、向外),“勾、剔”(中指向里、向外),“打、摘”(无名指向里,向外)、“擘、托”(大指向里、向外)等八个基本指法。所以假如文字谱作“中指挑宫”,减字谱只要作“曷”

(剔宫)就可以了。至于其他方面一切与文字谱一样,因此仍旧是比较繁琐的。

大约到唐代末年,随着琴曲创作和演奏技巧的发展,这种初期减字谱又得到进一步的简化。首先,原称为“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、文、武”的七根弦名改称为“一、二、三,四、五、六、七”。其次,取消或简化了一部分指法与谱字,这种简化的减字谱与今天见到的减字谱大体上已经一致。其特点在于它是由规定了一定琴调(定弦法)的一组组指法名称与弦位、徽位相结合的符号组合而成的,例如《广陵散》的“开指”第一行(见图38)。这里琴调是慢商调,七根弦的定音依次为■假如不算泛起(■)与泛止(■)这两个符号外,共有十一组符号。各组符号的上半部是指左手的动作,下半部是指右手的动作,例如“■”,即左手名指在第五徽处。“■”,即右手蠲(厶)第一弦。如果后一组符号的上半部与前一组相同,一般可以省略、如“■后面的“■”,(右中指勾第一弦),实即■,可见这种记谱法尽管没有克服文字谱不记明节奏的缺点,但比文字谱是进步得多了。它的创造与定型,对于唐代琴曲的流传、保存与琴艺的传授都有良好的作用。从一定意义说来,它也是唐代琴的艺术有很大发展的标志。

隋唐五代的器乐合奏,主要有鼓吹、管乐合奏及管弦乐合奏等。

鼓吹,最早产生于秦汉时期。到唐代,根据乐器组合的不同,可分为“铙鼓”、“箫笳”、“大横吹”、“小横吹”四种。其中“大横吹”主要用横吹、角、筚篥等乐器合奏,演奏的曲目有《止息》(即《广陵散》)、《悲风》、《游弦》、《间弦明君》、《乌夜啼》、《楚妃叹》、《楚歌》、《胡笳声》等,大都是汉魏相和旧曲。因此,其艺术性相当高。

管乐合奏,见于五代顾闳中所画《韩熙载夜宴图》(图72)。南唐中书舍人韩熙载生活非常奢靡,经常夜宴作乐。此图描绘了其中一种管乐合奏的场面。图中,男性乐工一人,正执拍指挥。五个女乐工,三人吹筚篥,二人吹横笛。

管弦乐合奏,见于五代南唐周文矩《合乐图》(图73)。图中有一富廷乐队:正中央放置一个建鼓,一人执槌敲击。左右两边各有一组乐队。两组所用乐器有拍板、筚篥、尺八、横笛、笙、羯鼓、方响、筝,箜篌、琵琶等。这两组乐队,除一边有一人吹筚篥,而另一边一人吹尺八(竖吹,单管,后世称“箫”)外,其余乐器完全相同。这两组,当时称为“两部”。从所用乐器来看,它可能是清乐与西凉、龟兹的混合乐队。值得注意的是,图中琵琶已有“品”,且用手指弹奏,与唐代盛行用拨子弹奏的情况已有所不同。
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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